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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最後幾章中的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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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時候機緣很奇怪。

比如昆侖山,要不沒人來,一來就紮堆,也不知酆都上相和小神仙怎麽挑的時候,一前一後地來,但從那日他二神走後,昆侖山又恢覆往日寧靜,再無人打擾。

宛陶到底還是沒什麽為人母的經驗,酆都大帝送的一小瓶仙丹她並沒打算給浮黎吃,可她也完全低估了浮黎此時的能力。

一天傍晚,宛陶在外屋煙熏火燎炒菜,浮黎在裏屋閑著無聊,東摸一下西摸一下,很快在宛陶常翻的小布包裏找出兩只小瓶。一只呈玉白色入手冰涼,一只呈淺青色入手溫熱,兩只瓶都塞著小木塞。浮黎不由分說“砰砰”兩下拔了塞子,玉白色小瓶裏裝著液.體,喝著冰冰涼涼還帶點甜,淺青色小瓶裏裝著幾粒丹藥。

小孩子,尤其是不懂事的小孩子,最喜歡偷吃大人的藥,於是浮黎開開心心地將瓶裏的仙丹一股腦全倒進嘴巴裏,又喝了幾口小玉瓶裏的水,滿足地咽下去,啊!味道不怎麽樣。

宛陶拿著舀飯木勺進屋叫他吃飯,但見浮黎絞著腿坐在床邊晃來晃去,一旁擺著被翻得亂七八糟的小布包,還有兩只小瓶倒在地上痛苦地搖來搖去,仔細一瞧,浮黎胸前衣襟上還粘著藥渣。

宛陶頓覺天地變色,第一反應是:他,吃了仙丹!緊跟著第二個反應:他,打壞了當年用來給玉清真王收集露水的小玉瓶!呀呀個呸她可以說臟話嗎#¥……%&#@&¥%&!

宛陶直想掄起手中木勺,一勺抽死丫的,可見了他的臉,想氣又氣不起來。她只能強忍怒火把各種碎片撿起來:“好不好吃?吃了多少?”

“不好吃,全吃了。”浮黎答。

宛陶望著空空如也的仙丹瓶,又看看她多年來一直寶貝一樣帶在身上被浮黎摔成幾個碴的小玉瓶,或許,一切都是天意。

仙丹神藥,宛陶從沒吃過,亦不知吃後對重傷之神有何療效,她游走人間時還曾聽聞,有些極其厲害的人類,對待從外界進入體內而他們自身不喜歡的東西,都可以用內力逼出來,甚至可以隨意控制到達避.孕的效果!

卻不知此法用在浮黎身上管不管用。

宛陶小心翼翼接近浮黎,坐在他身邊和顏悅色道:“你現在有沒有渾身發熱,四肢無力,口吐白沫的感覺?”

浮黎左右思考良久,看向宛陶:“那是什麽?”

原來沒有異樣,看他的樣子就不像有異樣。宛陶還是有些不放心,伸手抵住浮黎後心,企圖用內力幫他把藥.逼.出來。但浮黎面不改色,狐疑地看著宛陶,靈力進了他的身體便如被吸進無底深淵,宛陶悶悶不樂地收手,一定是浮黎吃藥的方式不對!

她盯著浮黎看,面容越來越嚴肅,直看得連浮黎這種弱智都能察覺到氣氛不佳,皺著臉撅起嘴調整坐姿,雙手老老實實放在大腿上。

宛陶說:“吐出來!”

浮黎睜著無辜的大眼睛搖搖頭,宛陶蹭一下炸了毛:“你吐不吐!”

浮黎往旁邊挪了挪,搖頭時顯得有些猶豫。

宛陶怒火中燒,將他從床上拉起來:“不吐是不是?那你自己在這兒吧,我不要你啦!晚上睡覺你也自己睡吧,我不陪你了!”浮黎比宛陶高了一個頭,宛陶喊話的時候需要仰視。但見浮黎嘴一扁,開始嚎啕大哭。

哦,天吶!宛陶怎忘了他還有此項殺手鐧!

浮黎邊哭邊抹眼淚簡直成了個淚人,宛陶咽了咽口水,鐵蹄政策宣布失敗,看來那幾粒仙丹永遠也吐不出來了。酆都大帝怎麽就這麽煩人呢,沒事送個毛仙丹,還嫌天下不夠亂怎麽著!

浮黎不停哭,使勁哭,扯著嗓子哭,宛陶又反過來勸他:“好了好了,我錯了,不要哭了好不好?我不走,晚上還陪你睡好不好?”浮黎不理她繼續哭。

宛陶又說:“那……我和你一個被窩,還給你講故事好不好?我還給你做好吃的,你想吃什麽我就做什麽,這樣行不行?”浮黎的哭聲小了:“真、真的嗎?”

“真的!你舉個我說話不算話的例子。”

浮黎想了想,似乎沒有。破涕為笑時冒出個大鼻涕泡。

當晚,宛陶果然遵守曾諾,跟光不出溜的浮黎挨在一起睡,浮黎傻兮兮地笑,盡力蜷起龐大的身軀希望整個鉆進宛陶嬌小的懷裏。從那日起,宛陶開始時刻觀察浮黎的一舉一動,並且讓他隨時都在自己眼皮底下出現。如此過了幾天,浮黎確實沒什麽異樣,這場風波才算悄然落幕。

靈丹妙藥,也不過如此。

凡人在靈智上天生高於凡間其它生物,妖精往往要修煉幾百甚至上千年才能得來七情六欲,他們只需要短短十幾年,也正是因為這種得天獨厚的異秉,凡人比妖精更加向往天庭六界。但世人莽莽,真正修成正果的少之又少,只因他們染身紅塵,放不下欲念,反倒比不上一心修行的妖類。因此,他們成不得神仙,便開始想在有生之年過一回神仙的日子。

九洲大陸有不少仙山福地,最具盛名便是雲屏仙子執掌的逢萊仙山,但此山隱於海上,肉眼凡胎幾乎遍尋不著,因此只能作為傳說流傳人間。正是這樣,宛陶的昆侖山才成了無數凡人前仆後繼紛至踏來瞻仰的首個目標體。可惜宛陶與東華帝君的特殊關系,使這座仙山格外受到天庭庇護,仙氣內斂充盈而不外散,像一個巨大的結界守著這座山的安靜出塵。昆侖山便如坐落雲端,可遠觀而不可近臨,總有不信邪的人類心存執念想來一探究竟,往往會受不了充沛的仙氣,產生頭暈目眩,惡心想吐,手腳發麻,眼冒金星,行動困難等嚴重的不良反應。更有身強體健挨得過這關的英雄好漢,也會在攀山途中迷失自我,遮天樹木密不透風,羅盤失靈,不辨東西,眼前會時不時產生種種幻象,直至履步維艱不得不下山折返。無數年來,沒有一個凡人踏足過昆侖山仙境,更加使得昆山女神在凡間地位越來越高,她正義勇敢法力無邊,是凡間和平安定的守護神。

可命數不定,凡事總有例外。這天,宛陶在半山腰附近找到一個奄奄一息的凡人。他正面朝下趴在地上,身上衣衫襤褸,頭發枯黃淩亂,宛陶探了探他的氣息,但覺此人已如水竭之井,陽氣虛持,竟似油盡燈枯命不久矣。宛陶是上仙女神,如今魂魄齊全法力恢覆,仙妖在她面前根本無所遁形,此人無半分仙氣,也無半分妖氣,真的是個平淡無奇的凡人,他又是如何以這副身軀穿透仙障進山的呢?

謎團重重,她將此人帶回木屋,好哄賴哄勸浮黎給他洗澡,浮黎當然不願意,最後宛陶發飆道:“你不給他洗我也不給你洗!”

浮黎委委屈屈只能答應,然後他像洗衣服一樣拎著此人胳膊在木盆裏簡單涮了涮,又整個按進水裏透幾遍,大功告成!

宛陶沒有註意到浮黎究竟是怎麽洗的,因為她已經被洗幹凈躺在床上的這個人嚇傻了——他分明和東華帝君長得一模一樣,這是為什麽!難道這是他能穿過仙障進山的原因?

宛陶看向毫不知情的浮黎,六界終究還是不肯放過他們。

這個凡人雖然已經有些要死不活,但還沒到非死不可的地步,不過也差不多了。他昏迷了兩個時辰才轉醒,睜開雙眼的時候,宛陶長舒一口氣,此人雙目無神心如死灰,顯然已被病痛折磨掉所有精神,絕不是東華帝君曾經那雙流光四射的眸子。

此人並非帝君。

但他頂著東華帝君的面皮也著實給帝君掉價,甫一醒來,竟然掙紮著爬到地上給宛陶連磕了三個頭,邊哭邊有氣無力地說:“小人……仰慕女神久矣。此次命在旦夕……拼著最後一口氣……咳咳,噗……”吐出一口血,“只想求女神……給我一顆仙丹……小人不想死啊……咳咳咳咳,噗!”又吐出一口血。

宛陶被他兩口觸目驚心的血驚呆了,連浮黎都驚呆了,她連忙用手帕幫他擦拭,將之扶到床上躺好:“怎吐了這麽多血!”

那人回道:“老毛病……都習慣了……”

怪不得他如此虛弱,原來都是吐血吐的,宛陶愀然:“仙丹乃仙人丹藥,凡人身軀受不起的!”

那人聽了宛陶的話,明顯洩了氣,雙眼更加晦澀暗淡:“天意……一切都是天意……咳咳咳咳咳咳!”宛陶連忙替他捂住嘴,可不能再吐了。那人將一大口血又咽了回去,虛弱地扒開宛陶手:“女神……小人已必死無疑……卻還有個不情之請……”

“你說!”這回終於沒吐血。

“小人一生纏綿病榻……只想……只想最後死在女神懷中……也不枉此生……”

浮黎立刻道:“不行!女幾是我的,你死到別處去!”

“咳咳咳咳……”那人又開始捂嘴猛咳。

宛陶心地善良,又權當報答東華帝君在弇洲山的關愛,說起來,帝君落得最後的下場,和自己有著脫不開關系:“好,我答應你!”

那人終於不咳了。

浮黎不甘心地搖她胳膊:“女幾……”

宛陶將他拉到屋外:“神仙妖怪,你想做哪一個?”浮黎搖頭。

“不論仙妖,有神智亦有人情,救人於危難,是善念,有了善念,妖魔亦可成仙,而沒有善念的神仙,也與妖魔無異。你雖然不明是非,但皆因心智未成,我幫他,是在幫我,更是在幫你。”宛陶深情地望著浮黎:“我曾經對不住你,原諒我好不好?劫數來得太快……我很怕失去你……過了此劫,我們永遠都要在一起。”

浮黎聽了她的話,雖然不大明白,還是手足無措地將淚流滿面的宛陶抱進懷裏:“女幾,你別哭,是我錯了。”

這個長得像東華帝君的凡人果真在昆侖山住了下來,那日之後,浮黎精神似乎受了些刺激,常常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,閑來無事便躲在一邊睡覺,後來他更學了件很了不得的本領,不論站著坐著靠著歪著趴著,都能睡著。那凡人吐血之餘還悄聲問過宛陶:“他為何……會如此……之困……咳咳。”

因為有了外人,宛陶強行制止浮黎繼續.裸.睡,人多屋少,三人睡在一張大床上,一個成天到晚迷迷糊糊睡著,一個成天到晚病病歪歪躺著,宛陶夾在中間,最像個正常人。

直到那天早上,一切才都變了。

浮黎已經連續睡了兩天兩夜,宛陶心中升起一陣不祥的預感,一大早,她便開始叫浮黎起床,那凡人在一邊幫不上忙,就用眼睛看著,時不時咳幾聲。起初浮黎一點反應也沒有,過了很久,他終於抖了抖眼皮,緩緩睜開雙眼。

漆黑的眸子,絕世的風姿,重新在浮黎身上暈染開來,只是眼中清澈不在,宛陶還未來得及高興,半邊臉已經開始火辣辣地疼。

啪!

宛陶愕然捂臉,不可置信地看向浮黎。

“賤.人。”他說。

木屋的床非常大,宛陶跪坐的浮黎身旁,眼帶淚花,呆呆地聽著。

“本王曾親口對你說過,如果你來自六界,我便會毀了你。”浮黎冷笑,“很好!你不但是六界的人,還毀了整個魔界。”

完了,他都想起來了。宛陶心如死灰,她多想如此平靜地和他天長地久,劫數……天網恢恢,疏而不漏,果然是躲不過的劫數……

“本王更想起一事,當年赴瑤池之約,你竟利用本王對你的寵愛,暗害於我,當真下.賤.至極!”

“咳咳!”那凡人恰在此時,好死不死地勉強爬過來插嘴:“你……你好生不講道理……女神對你如此盡心……你竟不知報答……啊~~~~~!!!!!”

浮黎方註意到此人,但見他那張東華帝君的臉,頓時雙目微瞇,氣場如沖擊波般層層向外擴散,宛陶來不及阻止,他便被浮黎一掌拍飛出去,此屋本是木頭搭成,他起飛時將房頂撞了個洞,木屑掉了滿屋。這下好了,再也不用吐血,他終於可以死了。

宛陶看了眼冷傲如冰的浮黎,飛身追去,眼見那人的小魂魄從天靈蓋悠悠冒出。意料之外卻也情理之中的事情發生了,這具沒了魂魄空空如也的身體忽然金光大盛,九天之上紅雲繚繞紫氣流轉,道德天尊捋須一笑,打開手中一盞方盒,明亮元神裹著帝君魂魄降臨到這具軀體中,只見他在空中華光四射,飛舞,旋轉,枯黃的頭發煥發出生機,衣袍煥然一新,蒼白的臉上開始逐漸紅潤飽滿。

下凡修養仙身的東華帝君歷劫歸來,他睜開眼,隔著雲端望向宛陶,嘴唇微微上揚:“宛陶,昆侖山,我還會回來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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